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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镜小说www.mjtxt.com提供的《两京旧札》80-90(第16/19页)
左衷忻被噎住了,一时间竟想不出狡辩的话来。
穆宜华笑了,左衷忻耳根微红:“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穆宜华点点头:“我知道。多谢左郎君……”
二人终于下了山,左衷忻将穆宜华稳稳当当地放在石头上,穆宜华看见他额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抬手将它擦去。
天上又下起了雪,码头多是逃命之人。
左衷忻往远处看了一眼,将手中的剑递给穆宜华。
穆宜华心中疑虑:“这是做什么?”
“接下去的路,我无法再陪你了。”他立在雪中,温和又深情地看着穆宜华。这是他第一次敢用这样的眼神去看她,他一直都在害怕,害怕她知道,害怕她察觉,可是如今要分别,他全然没了顾忌:“我要去江陵府找襄王殿下,如今能救大宋于危难的只有他了。穆娘子,汴京一遇,千载难得,就此别过,望你珍重。”
穆宜华震惊于左衷忻言语中的直白,她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见他转身要走,急忙喊出他的名字:“左衷忻!”
左衷忻顿住脚步,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身。穆宜华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给她的那把长剑,眼眸澄澈,神色坚定,她欲言又止,良久,他终于听见她嘴中说出的那一句清晰的话——
“左郎君,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北风还在耳边呼啸,码头还有人声鼎沸,可这一切钻进左衷忻的耳朵里却是无声的,他只听得见穆宜华那句话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旋。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是不是见过?
——当然见过,穆宜华。
你不知道,我们已经认识快六载了,而在你的眼里,我不过是个在春闱初相识的举子罢了。你不知道,我为了能够再次站在你的面前,耗尽了多少心力心血,走过多少个日日夜夜,跋山涉水,从山高水远的明州一路来到汴京,然后在汴京那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书店里再次遇见你。这些你都不知道。
可是没有关系,终有一日,你会知道的。
左衷忻望着他,眼底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澈的潭水。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了过来,即使有一柄坚硬如铁的长剑横亘在他们之间,他还是张开双臂,怀抱住了他面前的这个姑娘。
穆宜华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左衷忻在做什么?他在抱着我?
这跟救命时的不一样,救命逃亡时,他背她牵她都是情有可原,可现在呢?他又为什么要抱着自己?还这样紧。
左衷忻并没有抱很久,他缓缓松开,看见姑娘不出意外的惊愕的脸庞,失声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件二人并不陌生的东西——
那是当年琼林宴时,穆宜华被用去击鼓传花的桃花扇面,上头还写着穆宜华十三岁的小令“少年不知闺人愁,墙里墙外花开无人嗅”。
穆宜华以为丢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不承想竟是一直被人藏了起来。
左衷忻也不避讳,将桃花扇面举到穆宜华面前:“这东西我一直留着。宜华,若是上天眷顾,以此为信物,我一定活着来明州找你。你也要答应我,好好活下去,活到我来找你的那天,我有话要对你说,好吗?”
穆宜华胸中情怀激荡,如鲠在喉半天说不出话来。
忽然,她听见远处有一熟悉的声音在高喊她的名字。
“穆宜华!穆宜华!姐姐!”
穆宜华立即回头,只见穆长青与春儿满身污血地向她跑来,二人齐齐扑进她的怀里号啕大哭。
“啊啊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姐姐,呜呜呜呜,姐姐呜呜呜呜呜,我不能没有你呜呜呜呜……”
“好了好了……”穆宜华想推开穆长青去追左衷忻,却怎么也推不开。
“呜呜呜姐姐,张嬷嬷死了,天杀的金人不得好死呜呜呜呜……宁伯伯救了我们又折回去杀金人了,宁伯母和元吉跟我们一起跑出来后发现元庆哥哥不见了就有折返回去找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呜呜呜……”
穆长青哭个没完,左衷忻见状,心中更是安心,浅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就又往山中走去。
穆宜华连忙挣开穆长青的束缚,紧跑几步大喊:“左郎君——我在明州等你回来——等你回来——”
左衷忻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手挥了挥,快步消失在草木雪山之间。
家人团聚重逢,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劫后余生。穆宜华穆长青春儿三人给了船老大三倍的价格,终于坐上了离开汴京向东行的船只。
船只离开码头,崇山峻岭层层错开,远远地看见在水的另一边的汴京。
浓烟滚滚,满目疮痍,城墙里的哀嚎声冲破天际好似被北风席卷而来。
远离杀戮,远离战争,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也才知道曾经的一切是真的回不去了。
这一切无不让穆宜华感受到没顶的绝望与悲苦。她痛苦地将自己蜷缩起来,眼泪再也忍不住,她扶着船沿,撕心裂肺。
再见了,那个藏着她无数年少绮梦,无限风光的汴京;再见了,那个她睡里梦里,繁华鼎盛、风貌绝代的大宋。
第 89 章
六月, 江南黄梅时节,阴雨连绵,多月不见天光。明州小巷子中一间破旧矮小的屋子外正烧出簇簇浓烟, 春儿搬了张小矮凳坐在外头煎药, 时不时将眼睛往里看看。
晦暗狭小的房屋内, 一瘦削羸弱的女子正躺在床上难耐地喘息, 她面色惨白,嘴唇乌紫,不住地咳嗽。一年轻男孩蹲在床边,拿着干净的帕子轻轻地捂她的嘴,眉头紧蹙, 等女子咳嗽完,便连忙将帕子拿来看, 看见已没有了血丝,这才放下心来。
他转头朝外喊道:“春儿姐姐,姐姐她不咳血了——”
春儿喜形于色,连忙从外跑进来凑到穆宜华榻前询问:“大姑娘, 您现在觉得如何?”
穆宜华又眯了一会儿,这才睁开眼睛道:“好多了……只是肺还是有点疼……”
春儿心疼得皱眉:“从我们住进流民所便开始咳,定是从那儿染了什么疫症了。等明儿我再去找大夫来, 让他给我们开个好一点的方子!”
“不要……”穆宜华气若游丝, “我能熬,能熬……”
春儿连忙拒绝:“这病可不能熬, 我们好不容易从汴京那死人堆里活下来, 可不能折在这小病上!哎呀算了不等了, 我等会儿就去!”
穆宜华用仅剩的力气抓住春儿,她摇摇头:“不许去……我能熬, 给我喝水就行。我说了……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穆宜华知道,他们已经没有盘缠了。
从汴京带来的那点金珠银珠早已是强弩之末——先不说这一路下来有多少知道他们是逃难的,便狮子大开口,过路费是往平常的三倍四倍的叫,若是能保平安也就算了,但北方战乱,山中的劫匪便也不太平,常常出来作乱。好在船老大与他们相识,只是让船上的乘客每个人交点孝敬钱,便也就放过他们了。穆宜华三人穿着朴素,又灰头土脸的,众人只当他们是可怜的逃命流民,并没有翻看包裹多加为难。
可若是他们翻看包裹了,便会发现这几人才不是什么可怜人,那对藏在深处的金凤钗能保整个寨子吃上一整年。
他们颠沛流离月余,船只终于停靠在了明州的码头。
穆宜华怎么也没想到,曾经的自己来到这里已是狼狈,再次登上这片土地,竟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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