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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镜小说www.mjtxt.com提供的《两京旧札》110-120(第5/15页)
儿都不像穆宜华看见自己这个狼狈窝囊的样子。
穆宜华的热忱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悻悻而归。之后的讲学日,也只有穆同知一人前来, 不见穆宜华。
左衷忻没什么内伤,在床上躺了几天后回学堂,不见她的身影,心中无措——是自己当时的语气太重了吗?她好心助我,可我却拒绝得如此决绝。任谁被吼成那样,都不会再愿意见自己了。
左衷忻这样想着,好几日课都听不进去。
那些打人的学子避了几日风头,见无事发生,便又来上学,看见左衷忻仍旧不声不响地做着杂役的活,嗤笑一声从他身边走过。
左衷忻抬眼看了看他们,低下头默不作声。
明州秋闱将近,所有的学堂学子都在忙碌。秋深夜静,唯有花楼奏乐吹笙,歌舞窈窕好不热闹。左衷忻立在楼下,看着楼上那群学子喝酒取乐,勾了勾嘴角。
翌日,还醉倒在温柔乡的年轻学子们被一把揪起了耳朵,他们迷迷糊糊睁开眼,是明州的学官与父母。
官员不得狎妓,何况功名在身的学子乎?秋闱在即,那些“苟富贵、勿相忘”的豪言壮志,终究是变成了梦幻泡影。
左衷忻还是早起在学堂里勤勤恳恳地扫地,秋风起,落叶满地,他将落叶扫到一处,打开学堂的门,看见穆府的马车在大门外停下,一只纤细的手从里撩开帘子。左衷忻心头一惊,连忙拿着扫帚躲在一旁,看着众人走近学堂才敢现身。
穆宜华的脸色有点苍白,她未施粉黛,用面纱遮挡着面容,神色疲倦,应当是大病初愈。
左衷忻呼吸一窒,只觉心上有细细密密的针在扎着自己,他低下头,不敢看她。
穆宜华好像瘦了一圈,听讲时有些魂不守舍,穆长青依偎在姐姐身侧,乖巧地给姐姐披上裘衣。
左衷忻没听进去课,就坐在廊下胡思乱想,连什么时候结束的都不知道。学子们纷纷退堂,拜别穆同知。
穆同知喊了一声儿女,儿女起身要离开。左衷忻心中有一股冲动,觉得就这样冲出去算了,去看看她,跟她说一声对不起,即使他知道她这病或许与自己并无关系。但他还是愧疚,还是难过,他觉得她的病痛中有一分他的决绝。
可左衷忻还是没有出去,他背对着人群,直至热闹地声音在他身后消失。他抬起头,看着那空空荡荡的堂室与座位怅然若失。
他走上去坐在穆宜华的位子上,轻抚着桌案,小声念叨:“对不起……”
“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左衷忻问声一惊,只见穆宜华站在屏风另一侧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打你?不想让你读书还是别的什么?”
左衷忻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把头扭过去不看她:“没……没有。”
穆宜华闻言,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挺讨厌我的?觉得我有点自作多情地想帮你,可你并不想这样……”
“我没有。”左衷忻连忙否认,“没有……”
“那日你喊我离开,我不解,我只是想帮你。但是回家思前想后,我也有些明白你的心思了……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奈何前阵子我病了,没法来学堂,只能拖到今日。”穆宜华笑了笑,“还请你原谅。”
“不……你,你无错,错的是我。”左衷忻有些焦急,“我道歉,希望娘子能原谅我。”
穆宜华如释重负:“好啦,如今说开了,我也就心安了。对了,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她没有走过屏风,只是从屏风地下将那本书划过去。
“我本就是在这儿旁听,不好找学堂的人打听你的事,想来你也不喜欢别人打听你。我只知道你勤奋好学,堂长允你旁听读书,那些人不学无术留恋烟花柳杨害得自己功名也没了,想必就是嫉恨你,你不必将他们放在心上,安心读自己的书,日后定有自己的出路。老天爷是不会怠慢勤奋之人的,你要相信你自己。”
左衷忻捡起地上的书拂去尘土,是司马迁的《报任安书》,雕版印刷,蝴蝶装订,干净整洁——又是一本新的书。
“司马迁知道的吧?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你如今所受之苦,必定是为了日后的大成就,所以……不要因为他人的做法而难受自责,好好读书,为自己挣一个更好的将来。”穆宜华说完,福了福身,“告辞了。”
就在她转身之际,左衷忻喊了一声:“穆娘子,那你相信我吗?”
秋风中,穆宜华回首一笑:“这说的什么话,自然相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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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丈人觉得近几日的左衷忻有点不对劲,伏案的时辰较之以往多了一倍,他有些心疼孩子的身体,又想起他被人殴打的事情,心中有后怕,劝道要不还是别学了,如今的学问也够在乡里当个先生了。
左衷忻将纸藏得很深,摇摇头说不,他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能辜负自己与他人的期待。
左丈人无法,只好由着他去。
左衷忻时常挑灯夜读,却也会在倦怠之时,用生涩的笔技勾勒几分穆宜华的容貌,或是侧脸,或是背影,一笔一笔,越画越像,越画越精细。
是年年前,穆同知讲完了最后一堂课,起身与学子们作别,左衷忻有些慌张地站在廊下,看着他与师生道别。他好像上去拉住穆同知的手,告诉他别走,再讲一会儿吧,就一会儿。可终究是留不住,他只不过是这个学堂的杂役罢了,甚至连露面听讲都做不到的杂役。
穆宜华与穆长青同父亲一起拜别,老堂长仍在挽留,穆同知再三推辞:“能来讲学已是幸事,然在下仍是待罪之身,若是多留怕会给学堂带来诸多不便啊。告辞了,诸位知遇之恩,在下感激不尽。”
左衷忻立在门后,窗格斑驳,可外面的景象他却看得真真切切。
穆宜华上了马车,便永远不会再来学堂了。这本就是男子读书学习的地方,穆同知本就不应该来此,穆宜华也本就应该呆在家中哪儿也不能去的。
他与她的相逢,本就是偶然,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他什么都留不住。
“后会有期。”所有人都在道别。
左衷忻觉得自己有些不清醒,他看着马车驶动,贴着回廊跑起来,跑到下一个窗格,又下一个窗格,直至跑到了学堂的尽头,马车再也看不见了。
他追不上,也留不住。
也是在这一天,学堂的先生们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穆家娘子所有的窗课、练字一夜之间全都不翼而飞了,就连一篇被堂长收起来的文章也被翻出来拿走了。
此事蹊跷,老堂长与先生们猜测恐是哪几个情窦初开的小年轻为了睹物思人将东西拿走,观察了几日再无别的事情发生,便也作罢没有追究。
左衷忻怀抱着穆宜华所有的墨宝回到家中摊开,一点点看着她的笔迹,着魔似的开始临摹。临摹完又收起来,和那头发书籍一块儿藏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
寒来暑往,他与穆宜华再无交集,就连在街上的偶然碰面都不曾有。明州城好大啊,他如是想,一定是因为这样我才遇不到你的。
在他十九岁的时候,左家终于攒到了一笔钱将左衷忻送进了明知学堂,真正地做起了他们的学子。可是已经没什么用了,左衷忻的才智与悟性,早已高过他身边所有的人,诗赋、策论、墨义、书法,整个学堂无人能出其右。堂长与先生皆是震惊,他们眼中一个只会扫地开门给人端茶倒水的小厮,竟成了整个学院最为出类拔萃之人,他人更是拍马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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