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
魔镜小说www.mjtxt.com提供的《敦煌九万场雪》120-130(第11/17页)
发生何事,她又是因何不快乐,但她也看出来了,阿克苏正使出浑身解数想逗她开心。她忽然就觉得眼前这男人挺有意思的——他愿意浪费精力来宽慰一个也许再也不会见面的陌路人,说不清是缺心眼儿还是心眼太多。
“骆驼,骑过吗?”阿克苏牵过一匹背上空着的骆驼,轻轻拍了拍,问宋澄合。
“没骑过可以试试,它脾性很好的。”
“骆驼谁没骑过!小瞧我!”宋澄合明眸熠熠,鹰一样盯着阿克苏。
反倒是阿克苏先被她盯得不好意思了:“你看、看我干什么……”
“你好看。”宋澄合脱口而出,没有任何羞涩扭捏。
早听说敦煌女子与别处不同,她们糅合着汉女的温柔和胡姬的大胆。阿克苏不是没见过那些豪爽的乡里姑娘,可如此泼辣大方的世家女子,他确实是头回见。
阿克苏彻底被她降服。
*
这场爱恋来得很突然,但也很自在。表面看是年轻的男人和女人一见钟情,其实是两个族属完全不同的人在对方身上寻找自己的奇思妙想。
宋蔓合觉得阿克苏身上有种侵犯感,其实这也是宋澄合的感觉。但妹妹和姐姐不同,这种侵犯感非但没让宋澄合厌恶,反而强烈地吸引着她。
宋澄合心里很明白,准确来讲,与其说她爱上了阿克苏这个人,倒不如说她爱上了这人身上辽阔坦荡的自由。
阿克苏是勇敢的,他的勇敢不带有任何炫耀矜夸的成分。他是沉勇,勇于自观,也勇于自省。
宋澄合一眼就看出了阿克苏血脉里奔腾着的壮阔和勇烈。这些品性吸引着宋澄合,让她根本不在乎什么侵犯感,让她甚至隐隐想要被他侵犯。
他的勇烈和她骨子里那股野性相得益彰,恰如脉脉春风吹野草,吹得野草疯生。
彼时,他在她眼中看见的是高飞,而她在他眼中看见的,则是苍穹。
——鹰就该振翅于苍穹。
那段时间,宋家人发现二女儿好似突然转了性子,竟然开始礼佛了。不仅礼佛,还很虔诚,隔三差五就要去一趟千佛洞。
敦煌宋氏在千佛洞有两个石窟,其中一个是窟主宋弈也时常会去瞻礼的中心塔柱窟,另一个则是十分狭小破烂的禅窟,几无人去。
可宋澄合却每次都往那个破烂禅窟里钻,因为那里便是她和阿克苏的幽会之地。
禅窟一壁绘满千佛,其上是伎乐飞天,其下乃地神药叉。
他们在千佛的注视下纠缠在一起,拥抱、抚摸、亲吻,有种十足荒唐无耻之感,可这感觉却让宋澄合兴奋得头皮发麻。
阿克苏虽然并非信徒,但他往返于大漠险路做买卖,对诸天神佛皆保有敬畏之心。可宋澄合却不是,宋澄合非要拉着他共沉沦——他总是拗不过她。
“小鹰,你读佛经吗?”有一次,阿克苏问她。
宋澄合撇嘴:“你看这敦煌城里哪家不装模作样念几句。但我不喜欢,太箍着了。”
“你若是仔细读一读,就会觉得它很有意思,”阿克苏说着便从随身的书箧中拿出一卷经文,虔诚地念道:“以一切众生病,是故我病;若一切众生病灭,则我病灭。”(注释1)
他穿着胡人常穿的窄袖衫,衫外随意套了件对襟裲裆,打扮得不伦不类。可他读经文时神情悲悯,宋澄合听着听着就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诡秘之中。
那是一个妄悖的漩涡,飘荡于漩涡中心的是被唤作飞天的乾闼婆和紧那罗,男女合为一体。
乾闼婆扬声献歌,为佛奉花;紧那罗为佛奏乐,妙调和雅。
飞天,飞天,是要冲破一切阻拦,去往最高最远的天穹。
可她和他却在世俗的大地上被肉身牵连,曼妙旖旎,亦罪大恶极。
阿克苏的袖子半卷于臂弯处,裸露在外的肌肤被河西烈阳晒成麦色,手臂结实,手掌也很宽大。宋澄合垂眸看着他的手臂,忽然就想,被这样强健有力的手臂拉着在旷野上狂奔,应该是一件特别畅快的事吧。
他胸前戴着一枚造型奇异的象牙小雕,宋澄合摸过来看了看,问:“这是谁?”
“维摩诘。”
“维摩诘是谁?”
“是个荒唐的菩萨,他享受肉体上的快意,却又拥有旁人无法企及的智慧。”
阿克苏略微思忖后又说:“小鹰,维摩诘菩萨有个女儿,名叫月上女,是个特别聪明美丽的女子。我觉得……你……”
“我怎么了?”
“你和月上女好像,也是聪明又好看。”说这话时,阿克苏难得地面有羞赧,“等商队再去于阗的时候,我去给你寻一枚月上女的佩子来,一定要最好的于阗月光玉才配得上你。”
可惜的是,直到二人生死两茫茫,宋澄合都没能得到那枚月上女的佩子。
此后急景流年,一年多的时光眨眼便从人间骎骎而过。
这期间,李翩的生母辛氏过世,宋蔓合怀上了李谨,种种旧事不再细说。只说辛氏过世后,太守李椠便急不可耐地向宋氏提亲。
眼下陇西李氏如日中天,敦煌宋氏家道中落,宋羿一听李椠想娶宋澄合,立时高兴得恨不能跳起来。
世子这两年愈发乖张好色,大女儿在酒泉不受宠这事宋氏娘家人或多或少都已知晓,而如今敦煌城内的“土皇帝”便是李椠,那边的李忻眼看着是攀不稳了,这边若能攀上李椠,何乐而不为呢?
恰好二女儿今年二八芳华,尚未许配,这简直是天赐的机缘啊!
宋弈屁颠颠地将此事告知女儿,怎料女儿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宋澄合本有她自己的打算,想着过两年就跟家里挑明她和阿克苏的事,之后弄个“入夫婚”,阿克苏入赘宋氏就行了。婚娶之后,她便可以跟着阿克苏天南海北到处走。让阿克苏带着她一起去看山之巍峨和水之浩阔,多美好啊。(注释2)
可现在却突然凭空冒出个李椠,这算怎么回事?!
阿克苏能给她的自由,李椠能给吗?!
李椠非但不能给,李椠还会把她关在笼子里关一辈子。
什么陇西李氏、相夫教子,还要让我给他续弦?!
放狗屁!
宋澄合气得直咬牙。
她今年明明只有十六岁,正是明媚鲜艳的大好年华。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女子,却要嫁给比自己年纪翻一倍的人,还要去给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当娘?!
凭什么?!
就因为她聪慧美丽吗?
聪慧有错?美丽有错?为何聪慧美丽就要受这样的侮辱?!
——简直可恨至极!
宋澄合越想越恶心,只觉隔夜饭都快吐出来。她知道姐姐跟李家那男孩的母亲关系要好,但她自己实在对那男孩没有任何好感。
“没一个好东西!”宋澄合怒不可遏地在心里把整个陇西李氏骂了八百遍。
是时,宋澄合为了拒婚,先是把宋家闹得鸡飞狗跳,之后眼看着父亲大发雷霆,非要替她应了这亲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撺掇着阿克苏一起私奔了。
彼时的他们多么天真,以为自己可以轻易跑掉。可事实是,待他们跌跌撞撞跑到阳关,却一头扎进了宋浅守株待兔的罗网中。
阳关巍峨的门楼前,阿克苏被一群宋氏仆役按在地上毒打,之后又被捆起来拖曳,鲜血淌了满地。
他的左腿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